小学部 钟利沙
夏日黄昏,太阳已没,只留下一抹余晖挥散着最后一点光泽。室外渐显凉意,我们一家吃了晚饭便出门散凉。
我们沿着小区的石径一路慢走,尽情地享受着凉风带给我们的舒爽和愉悦。女儿在跟前忽而小跑,忽而蹦跳,忽而嬉戏……逗得我和丈夫乐呵着。
迎 面走来一位穿白背心的老妇,弓着脊梁,垂着头,拿一把旧式蒲扇,颤巍巍地移动着步子。女儿被她那烧伤了半边的脸一惊,害怕地跑过来呼:“妈妈!妈妈!”我 抱起惊慌的女儿,站在一旁把路让给老妇。路过时,她抬头对我笑了笑,干涸扭曲的脸上印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,着实有些吓人。但那笑,很温和,很友善,很平 静。背心的口子有些大,将她那干瘪耷拉的乳房曝露着。她的双手,都有着明显的烧伤痕迹,左手臂上还有一条长长的疤。看得出那些伤都是多年前落下的,但可以 猜想当时一定受过很重的伤。
我和丈夫一路目送她走下台阶。女儿转过头来见她走远,才叫我放下。丈夫笑女儿胆小,告诉她每个人都会老。他讲得绘声绘色,女儿却听得模模糊糊。
我回头又望了望,老妇走进了单元楼。听说她住在三楼,寡居,儿子们都在外地,很少回家。她出生在一个“资本家”家庭,是在万千宠爱下备受呵护地长大的。尔后,在家族联姻中,她嫁给了比自己大13岁 的煤炭商人。据说,她年轻时非常漂亮,还很端庄贤淑。婚后不久,中国便解放了,丈夫和父母难以忍受多次运动的折磨,相继而去,留下两个儿子让她独自抚养。 七三年,疯狂的激进分子闯进她的家,砸烂了所有的东西,并放了火。大火没有带走她的生命,却永远扭曲了她的身体和面容。人们被激进分子的过激兴奋惹怒了, 也被她的勇敢和坚强折服了,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去打扰她的生活了。她在文革时,坚持要求她的孩子念书。恢复高考后,她的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,离开了她。
时间渐渐逝去,生命以至暮年,残喘着最后一缕气息。她曾经也是初生的婴孩,也是妙龄的少女,也是年轻的妻子,也是家庭梁柱……她身上的那一道道的伤痕,一根根的皱纹,都记忆着她的人生乐章。每一个生命,都将经历萌芽、发枝、盛放、萎缩、枯萎。